水下幽灵：蛙人水下输送装备进化史

  蛙人的主要任务包括从水下向作战地域实施渗透、对濒海重要目标实施特种攻击等，在大规模两栖作战中，是一支不可或缺的力量。多年来，为加强蛙人战斗力，各国一直努力提升蛙人水下输送装备的性能。

  自古以来，就有派遣水性好的士兵，潜水渗透至敌控制区域实施侦察、捕俘、破坏的作战行动，更不可思议的是人想出从水下攻击、凿沉敌方木船的作战方法。然而，这种作战方式很难实现。毕竟，人类在水下憋气时间有限，即使是训练有素的蛙人，最多也只能坚持10多分钟。若在水下凿击木船，消耗体力会促进缩短憋气时间，而仅凿开一个洞不足以破坏全船水密性，这种战法因而只出现在《水浒传》等传奇故事中。

  人类第一次使用爆炸物从水下对舰船进行攻击，可追溯到美国独立战争期间美军建造的“海龟”号潜艇，这也是公认的首艘应用于实战的潜艇。“海龟”号只能容纳一人，依靠人力摇动螺旋桨行进，抵达敌船下方后，靠一个手摇的钻头钻透敌船船壳，并把一个约70千克的防水炸药包固定在船体上，以此来实现爆破。1776年9月7日，美军将“海龟”号投入实战，计划对英军一艘战舰实施攻击。然而，英军的木壳战舰船底包了铜皮，“海龟”号的钻头钻不进去，也无法固定炸药，最终“海龟”号只得放弃炸药包撤退。

  近百年后，人类第一次水下成功攻击发生在1864年2月17日，美国内战期间的南方军队使用安装了杆雷的潜艇“亨利”号，从水下对北方海军1200吨级炮舰“豪萨托尼克”号发起攻击，并成功将其击沉。但因距离太近，“亨利”号被爆炸波及受损，在返航途中因进水和缺氧沉没。此战是潜艇第一次击沉敌舰，也是第一次从水下攻击敌舰成功的案例。

  无论是“海龟”号还是“亨利”号，搭载的并不是蛙人，但其作战样式与后来真正的蛙人战斗水下运输装备极为相似，都是秘密渗透再发起爆破。最早使用蛙人战斗水下运输装备发起水下破袭的，是一战中的意大利军队。1918年10月31日夜，意军派遣两名蛙人，“骑”着一条经过改造的鱼雷潜入亚得里亚海东岸的普拉港（今属克罗地亚），在奥匈帝国海军“联合力量”号战列舰下安置了炸药，并于11月1日凌晨成功将其炸沉。这也是蛙人首次驾驶水下运输装备实施水下特种攻击。

  二战期间，意大利设计制造出专门的载人鱼雷-“慢速运行鱼雷”（SLC）。该型鱼雷安装有专门的骑乘座位，可载两名蛙人，可以2.5节速度自主航行。头部安装有可拆卸的水雷战斗部，可由蛙人拆下安装在敌舰底部。1941年12月19日，意军快艇第10支队派遣6名蛙人驾驶3艘SLC载人鱼雷潜入埃及亚历山大港，将“伊丽莎白女王”号战列舰、“勇敢”号战列舰及一艘油船炸沉。不过，SLC载人鱼雷的战绩不佳，仅有这一次取得成功，其他多次攻击均以失败告终。而这次攻击中，6名意军蛙人还悉数被英军俘虏。

  英军通过审问俘虏得知意军开创了这种新战法，次年（1942年）4月，英军开始仿制自己的Mk1型“双轮战车”载人鱼雷，后又升级出更长的Mk2型。1943年1月3日，英军派出2艘潜艇，释放4条蛙人驾驶的Mk1型人操鱼雷对意大利巴勒莫港进行袭击，炸沉意军正在舾装的“图拉真大帝”号巡洋舰和一艘运兵船。1943年9月，意大利王国向盟军投降，并加入同盟军。而墨索里尼在北部成立傀儡政权，并依托纳粹德国继续抵抗。此时的意军快艇第10支队已转入盟军阵营，他们与英国海军陆战队共同发起若干次针对法西斯意大利海军的水下破袭。1944年6月21日，快艇第10支队蛙人驾驶英国提供的Mk1载人鱼雷，袭击意大利中部港口拉斯佩齐亚，炸沉重巡洋舰“博尔扎诺”号。1945年，加入盟军的意大利蛙人驾驶英国载人鱼雷突袭热亚那，重创了建造中的意航母“天鹰”号。

  二战时，除意大利、英国进行了载人鱼雷的“军备竞赛”外，日本、德国也先后研制了载人鱼雷。1944年7月诺曼底登陆后，德军曾派遣蛙人使用载人鱼雷袭击法国海岸的盟军舰艇。日军更是搞出自杀式攻击的“回天”鱼雷。二战中出现的这些蛙人战斗水下运输装备，按今天分类，属于蛙人运载器（亦称“蛙人助推器”）。蛙人运载器主要是供蛙人完成“最后几公里”水下渗透的蛙人机动装备，体积小、重量轻，被戏称为“水下摩托车”。

  冷战期间，苏联、南斯拉夫、英国、美国等继承二战时期载人鱼雷的作战运用实践，陆续研制出一系列蛙人运载器，用于水下特种作战。20世纪50年代，美军在英军载人鱼雷基础上，研制出可搭乘三人的鱼雷型蛙人运载器。美军从作战需求出发，取消了鱼雷型蛙人运载器上的战斗部，令蛙人运载器的长度、重量锐减，可专注于执行运输任务。苏联于20世纪60年代开始研制第一代蛙人运载器，速度达3至6节。苏联蛙人运载器为单人操作，驾驶时蛙人俯卧向下，匍匐在运载器上，双手把住运载器把手操作运载器机动，而运载器尾部会加挂一个拖曳式武器运载舱，来提升了运载能力。

  冷战期间，蛙人在执行水下作业任务时大量使用了蛙人运载器。南非海军就多次使用潜艇运送蛙人，驾驶美制蛙人运载器向莫桑比克、坦桑尼亚、安哥拉等国的武装运送弹药。安哥拉内战期间，南非蛙人还曾使用美制蛙人运载器渗透袭击苏联军火船。1986年5月底至6月初，苏联、古巴为安哥拉政府军运送大批武器弹药，而扶持安哥拉武装的南非、美国、英国则计划破坏这一批军火，具体作战行动由南非海军负责。南非海军于6月5日夜派出18名蛙人，分为3个战斗小组，驾驶9条蛙人运载器，通过潜艇、伪装渔船抵达安哥拉纳米贝港外围，随后离开母艇潜行数公里进行渗透。两个6人战斗小组在港内两艘苏联货船、一艘古巴货船底部各安装4枚12千克TNT当量的定时磁雷，另一个战斗小组则秘密上岸发起佯攻，掩护水下行动。6月6日凌晨，磁雷引爆，两艘船只被击沉，一艘被击伤，但仍有部分磁雷因南半球冬季气温过低未能引爆。苏联海军事后专门派遣蛙人进驻纳米贝港，经一个多月工作，成功将两枚未爆磁雷安全打捞，解除了纳米贝港的水雷危机。

  如今，蛙人运载器主要可分为三类，即骑乘式、手持式和穿戴式。骑乘式与二战时的载人鱼雷类似，蛙人要骑在运载器上进行水下机动，体积较大。手持式蛙人运载器较小，适于单人驾驶，其形类似圆筒，双手把住把手驾驶，操作较方便。20世纪末，出现了穿戴式蛙人运载器，该运载器类似“外骨骼”，通常穿戴在蛙人腰间和腿上，更方便，但牺牲了一定运载能力。此外，因运载器位于人体后部，机动时人体前部没有导流部件来减小阻力，机动性上有所降低。

  随着军事需求的拓展，蛙人运载器已不足以满足水下作战需求了。毕竟，蛙人运载器太小，航程有限，速度也慢。尤其是大部分蛙人运载器最多只能满足两名蛙人骑乘，在昏暗的水下，缺少导航装置，离艇后，多个双人蛙人小组也难以保持方向。这就需要一种可承载更多蛙人的输送艇，来满足新的作战需求。

  最初，各国为投送蛙人大量使用潜艇，并由此催生出专门用于投送特种作战人员的袖珍潜艇。然而，袖珍潜艇虽可投送蛙人，但其与普通潜艇无异，抵达目的地后必须浮出水面释放蛙人，或让蛙人通过鱼雷发射管出艇（注：这一出艇方式，蛙人携带的装备量有限）。

  蛙人输送艇，是能在水下自由释放蛙人的装具。早期蛙人输送艇与袖珍潜艇最大的区别是，其内部座舱可以进水，是处于潮湿状态的，即“湿式蛙人输送艇”。这样一来，蛙人可携带更多装备，隐蔽地在水下出艇。当然，也有不安装鱼雷发射管无须浮出水面即可投送蛙人的袖珍潜艇，但要安装专门的水密隔间，这令袖珍潜艇的结构复杂化。二战时，英国的X型袖珍潜艇就采用水密隔间设计，其搭载的蛙人曾对德国“提尔皮茨”号战列舰造成重创。

  1952年，美军决定放弃袖珍潜艇，从意大利订购了第一批蛙人输送艇，命名为Mk6型，解决了“海豹”突击队水下渗透装备有无的问题。20世纪60年代，美国提出研发国产湿式蛙人输送艇，即Mk7型。Mk7型使用铝合金作为框架，用轻质玻璃纤维填充，极大减少了声学特性和磁特性。

  1972年5月，美军计划派出“海豹”突击队渗透至北部湾一个小岛上的越南战俘营，解救关押的战俘。为此，美军派出改装后的“灰鲸”号潜艇，搭载2艘Mk7型蛙人输送艇，运载8名蛙人秘密渗透上岛。抵达任务区后，“灰鲸”号先派出一艘输送艇，但因水文条件不熟悉被洋流冲离目的地，并与潜艇失去联络。随后，“灰鲸”号又贸然派出第2艘输送艇，不出意外地也被冲离目的地。第1艘艇的4名蛙人联系不上潜艇，不得不浮出水面，向担负保障任务的“长滩”号核动力巡洋舰求救。“长滩”号派出直升机将蛙人们接至“灰鲸”号附近海域，计划将他们投入水中自行返回潜艇。然而，因直升机驾驶员将高度设得过高，导致一名蛙人摔死、一名蛙人重伤。此时，“灰鲸”号得知蛙人没办法完成任务，也浮出水面准备接应，但却被另一艘美军驱逐舰误认为是越南潜艇而遭其炮击。最终，美军此次营救任务尚未开始便铩羽而归。

  营救失败后，美军开始研制性能更出色的Mk8型蛙人输送艇。Mk8型的最大航速达6节，续航力达18海里，能投送6名蛙人，可靠性、操作性、水下通信能力较Mk7型有较大提升。同时，美军还研发了Mk9型蛙人输送艇，该艇体积更大，但只能携带2名蛙人。之所以载员下降，是因为其携带了大型深弹和鱼雷，可执行更强的攻击任务。Mk9型的攻击力虽更强，但却与蛙人输送的任务有所背离，若要发起深弹攻击和鱼雷攻击，为何不用潜艇呢？正因如此，该型艇很快就退役了。从20世纪80年代起，美军不断对Mk8型蛙人输送艇进行改进，其航速、续航力等指标不断的提高，标志着美军在蛙人输送艇设计上进入成熟阶段。

  苏联的蛙人输送艇是1957年开始研制的，其型号为907型蛙人输送艇。该艇长5.5米，重约750千克，可并排乘坐2名蛙人，续航能力会比较低，只有10海里，最高航速仅2.5节。1966年，苏联开始研制908型蛙人输送艇，续航能力提至35海里，航速6节，但体积缩短了0.5米。908型蛙人输送艇可在海底坐底长达10天，蛙人执行渗透任务时，可将其留在海底，安心离开上陆，执行完任务后再返回艇内驶离。与美军蛙人输送艇相比，苏军的蛙人输送艇航程短、能力弱，只适用于近海作战。

  冷战后，美军对水下渗透作战提出更高要求，其隐蔽投送距离从原来的几千米变成上百千米。这种情况下，美军提出研制更大蛙人输送艇的需求。此时，湿式蛙人输送艇的劣势暴露无遗。湿式，就从另一方面代表着在整个水下渗透过程中，蛙人要全程泡在水里，而人在水中的体力储备是不断下降的。通常，蛙人在水中持续工作40分钟，体能就会大幅下降。

  基于此，美军提出研制干式蛙人输送艇。蛙人在艇中不接触海水，只有在进行水中作战和进出舱时，蛙人才会短暂暴露在水中，这大幅度降低了体温的散失，利于执行远距离渗透任务。美军从20世纪90年代就展开干式蛙人输送艇-先进“海豹”输送系统（ASDS）的研发。首艇ASDS-1于2003年6月交付，并开始一系列测试。测试中，ASDS-1先后出现部件故障、损坏等一系列问题。2008年，ASDS-1在珍珠港进行电池充电时发生火灾，严重损毁。因存在一系列技术缺陷及成本超支等问题，美军决定停止采购更多的ASDS艇。从2009年开始，美军研发新的干式蛙人输送艇。经十余年研制，美军于2023年宣布DCS干式蛙人输送艇具备初步作战能力。

  从渗透速度、蛙人体能保持、运载能力等指标看，干式蛙人输送艇显然更适合执行水下渗透任务。不过，其也存在吨位过大、难以多样化投送等问题。比如，美国夭折的ASDS干式蛙人输送艇，要求能装载16人，吨位达60吨，能自主航行或依靠大型舰艇投送。因此，美军在发展干式蛙人输送艇的同时，并未放弃发展湿式蛙人输送艇。美军在Mk8改进型蛙人输送艇的基础上，发展下一代湿式蛙人输送艇Mk11。这型艇增加了长度，载员由6人增至8人，并提高了航程与信息化水平。

  目前，除提高航程、速度这些硬指标外，优化人机功效和多功能性也成为蛙人水下输送装备的重要指标。比如，Mk11蛙人输送艇就将舱门改为更大的面包车式侧开门，以方便蛙人进出。多功能性方面，ASDS干式蛙人输送艇安装有光电桅杆，除水下输送任务外，还可承担濒海侦察任务。此外，在智能化装备大发展的时代，蛙人水下运载装备也向着有人与无人相融合的趋势发展，美国研发的“普罗透斯”水下平台，就既可作为湿式蛙人输送艇，也可作为无人潜航器执行多样化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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